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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群人还真是有本事, 不说先前那茬,却将主意打到自家小公主身上来了, 简直该死!

皇帝心里边儿那点火苗被浇了一桶油, 忽然间爆发开来,执起案上茶盏,猛地砸了过去:“太上皇有女近二十人,许嫁衡阳,自无不可,朕膝下却只得一女,爱若掌上明珠, 安肯轻嫁他人?!”

那御史没预料到皇帝反应会这般激烈,惊诧之后, 方才道:“圣上此言差矣……太上皇膝下的确有公主若干, 但衡阳长公主难道不是皇家骨肉,圣上亲妹?公主受万民供养,为安天下, 何能惜身!”

皇帝脸色铁青,紧紧盯着他, 半晌过去, 才发出一声冷笑。

太上皇跟种马一样, 噼里啪啦生了近四十个孩子,见得少的长公主,怕连名字都记不住了,他的女儿值几个钱?

能跟朕的女儿相提并论吗?

至于后边儿那句……

皇帝嗤道:“什么叫公主受万民供养, 为安天下,不能惜身?”

那御史见他这般盛怒,不禁有些瑟缩,顿了顿,方才道:“公主身为皇女,身受黎庶百姓衣食供奉,一举一动皆是天下女子表率,现圣上问罪世家,深加苛责,士林不安,正该加以安抚,否则,岂非令天下人侧目……”

皇帝怒极而笑,道:“令天下人侧目?!你能代表天下人吗?!天下有民千万,你可是拿到了千万言书,说要将朕的女儿嫁入世家,否则他们便要造反,将朕拖出去斩首吗?!”

他目中冷锐之意更甚:“朕真是受够了你们时不时就把天下百姓搬出来这一套,谁给了你们为天下百姓代言的资格?你说世家受损,天下不安,那天下人的陈情书何在?快快呈上,朕才好下罪己诏,向天下臣民谢罪!”

那御史被他连连诘问,汗出如浆,听到最后,再站不起身子,两腿一软,瘫倒在地,颤声道:“臣并无私心,只是为大唐安稳计……”

皇帝又是一声冷笑,打量他半晌,忽然道:“你有女儿吗?”

那御史猝然间变了脸色,讷讷半晌,都没说出什么来。

皇帝面笼寒霜,却没再问,其余几个御史垂手而立,噤若寒蝉,高庸轻声催促一句:“圣上问话,怎么还不回答?”

那御史额头流下汗来,低声道:“有。”

“哦,”皇帝淡淡点头,又道:“有几个女儿,嫡出还是庶出?”

那御史身体颤抖,忽然跪直身体,附身叩首,似要求饶,却被皇帝一声暴喝打断:“难道你竟比天子还要尊贵,要朕几次三番的问,才能应答?!”

那御史脸上带了三分哀求,道:“臣有四个女儿,一个嫡出,三个庶出……”

“你既这般深明大义,为大唐与天下百姓呕心沥血,那朕便成全你的一片苦心,”皇帝听得冷笑,吩咐侍立一侧的尚书郎道:“录诏,敕封他们家那位嫡女为县主,嫁到郑家去,至于其余三个,也别叫分开,作为媵妾,一道过去便是。”

“圣上开恩,圣上开恩!”那御史涕泗横流,哀求道:“臣这几个女儿资质鲁钝,蒲柳之姿,实在难当此任……”

“原来你也知道心疼女儿,也知道骨肉至亲,可你有没有想过,朕对女儿的疼爱,并不比你少半分?!”

皇帝不为所动,面色冰冷:“朕亲眼看着她长大,从小小的一团,到亭亭玉立,想为她寻个托付终身之人,又怕那人不会像朕一样对她好,与公婆相处不睦,这种为人父的忐忑与担忧,难道与其余人不同?以己度人,你是怎样理直气壮的说出叫公主下嫁,安抚世家这种话的?!”

那御史面色涨红,无言以对,踌躇半晌,终于道:“公主受万民供养,为天下女子表率,自然也要承担起责任,否则,安能使天下人信服?臣的女儿不过是小官之女,没有这样的福分……”

皇帝冷笑之意愈甚,起身走过去看他一看,忽然抬腿,一脚将他踹翻:“朕的女儿受万民供养,是因为她的老子是皇帝,天下景从,莫敢不尊!朕打天下,做皇帝,是为登顶天下,是为叫妻儿享尽世间荣华,不必向人低头,而不是为了那些仁义道德、天下太平的屁话!”

他许久没有动过这样大的怒气,什么仁君,什么善于纳谏,什么英明神武,统统都抛诸脑后了,冷喝道:“因为她的老子是皇帝,所以她想要什么就有什么,扇你一巴掌,是给你体面,你也得磕头谢恩!你女儿要外嫁,不是因为什么深明大义,只因为她老子是个废物,不仅没本事,还喜欢上蹿下跳,报应而已!”

这一席话说的冷厉,跌坐在地的御史恍若失魂,瑟瑟不能言,其余几个御史与殿中内侍早就跪地叩首,不敢抬头。

皇帝转向帘幕后的史官,道:“朕方才说的,你都记下来了吗?”

史官跟随他多年,暴怒至此,却还是头一次见,再不敢像从前那样直言相劝,跪地战栗道:“臣什么都没听见……”

“记下来!”皇帝喝道:“朕敢说,就不怕后人知道!这群御史生生被朕养的骨头轻了,今日弹劾一道,明日弹劾一道,若是不从,便动辄辞官死谏,究竟是为天下计,还是在拿朕刷声望?!”

几个御史脸色惨白,忙叩首请罪,皇帝置之不理,怒道:“束手束脚的日子朕过够了!从今以后,你们最好提起十二分的精神来,若再叫朕知道有人未经查证,便胡言乱语,又或者是以此打压异己,有你们的好果子吃!”

几个御史战战兢兢,赶忙应声,皇帝看得嗤笑,又向史官道:“今日之事,统统记下,不过是一道坎儿,想开了也没什么。朕死之后,管他洪水滔天!”

史官脑门儿上的冷汗一个劲儿的流,哆哆嗦嗦的应了声“是”,又伏在地上,记录皇帝方才所说的话。

皇帝不再理他,看向跪地发抖的几个御史,在他们不安的目光中,淡淡道:“御史是用来监察百官的,而不是世家捅进朝廷的一把刀子,更不能是以声名要挟君上的小人,这职位你们既担不起,那便不要担了,削官去职,另谋高就吧。”

那几人猝然变了脸色,连连叩首求饶,皇帝懒得听,摆摆手,便有侍从近前,将这几人拖了下去。

登基之后一直束缚在脖颈上的枷锁被解去,皇帝有种难掩的释然,往御座上坐了,向史官道:“起居注都记录完了吗?拿来给朕看看。”

史官瑟瑟发抖道:“圣上,起居注是为防过失而示后王,安有当今翻阅之理……”

“从前又不是没看过,你装什么装?”皇帝斜他一眼,冷冷道:“不要以为朕不知道,朕从前索要起居注的事情,都被你记下来了!”

因为这事儿,乔大锤还专门嘲笑过他呢!

史官听得脸都绿了,踌躇半晌,便将目光投向了内殿中的郎官们,希望能有人直言进谏,劝一劝肆意妄为的君上。

只是其余人也不傻,皇帝摆出姿态,愿意纳谏的时候还愿意过去说几句,可因为御史提议昭和公主下嫁世家这事,皇帝被戳了肺管子,跟个暴怒的狮子似的逮谁咬谁,谁还敢出这个头。